第五十五章探径

作品:《逆序(姐弟)

    沉纪雯离开的第三天,沉时安拨打了谢军的电话。

    他并不急,只把手机握在指间静静等。

    接电话的人回得很快,说老板晚上有空,若沉少愿意,可以在滨海的一间私人会所碰面。

    沉时安应了,挂断电话前,语气礼貌:“我会带人过去,主要是去致谢。”

    当晚,他特地穿了一件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领口一丝不乱。

    思思在一旁,被化了淡妆,换上浅米长裙,耳垂点了一对不算贵重却衬得她皮肤更白的珍珠耳钉。

    “我……我真的要跟你一起去吗?”她在车上不安地看他。

    “你不是说希望能留在我身边?”沉时安没有看她。

    思思点了点头。

    “那现在,你要乖一点。”

    车停在滨海那家名为的“宴”私人会所门前。

    沉时安提前约好时间,带着思思准时出现在门口。

    这是一家外人永远进不来的地方。

    女侍从接过名字,只做了个引领的姿势,便将他们带进一间偏厅。

    陈设讲究、光线温润,墙上挂着一幅不落俗套的花鸟工笔,檀香味隐约浮动。

    没多久,谢军推门而入,一身宽松花衬衫,脚步闲散。他一眼扫过沉时安身边的人,语气玩味:“真留了啊,我还以为你是装个样子给你姐看呢。”

    他笑着坐下,抖抖袖口,眼角皱纹浮出,像是老友见面般随意和善。

    沉时安站起身倒茶:“谢哥赏脸给的人,我当然得认真。”

    谢军摆摆手,笑意不减:“送给沉家那闺女的,不是你。”

    沉时安跟着笑,语气平静:“可最后得了人的,是我。这个谢,还是得我来道。”

    谢军眼神一挑,没再提思思:“新加坡这边还习惯?”

    “还行。”沉时安点头,“没别的,就是人手不熟,地方也不熟。”

    “慢慢就熟了。”谢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随口说,“这地方水浅,踩稳就行。”

    “浅水藏鳄,怕是踩不准。”沉时安似是无心地接了句,语气仍带着一贯的少年谦和,话却说得不咸不淡,留三分余地。

    谢军的手顿了一下。

    那一瞬的停滞极轻,却被沉时安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话落进去了。

    谢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放下茶杯,忽而转头朝思思招了招手:“你去外头透透气吧,待会儿你小沉哥怕是有事跟我谈。”

    思思一怔,抬眼望向沉时安。

    “你先去等我。”沉时安看了她一眼,“我很快。”

    思思点点头,缓步退了出去。

    门阖上,厅内静了几秒,谢军重新靠进椅背,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沉时安。

    “你这年纪,说得挺圆。”

    “在谢哥面前,说得再圆也是晚辈。”沉时安一副恭谨晚辈的模样,“我就想讨点光,多听听路怎么走。”

    谢军轻笑,指腹在茶杯边缘转了转:“怎么?洪兴没人带你?”

    “有。”沉时安点头,“但走着走着,我总觉得,路不只一条。”

    谢军不置可否:“想走哪条?”

    “我想看清楚,哪条最稳。”他眼神坦荡,语气克制,“谢哥人脉广、见识多,我就想多听听。顺便……试试看有没有合适的方向搭个顺风车。”

    谢军看着他,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小少爷,风大浪急的事,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碰的。”

    沉时安不争,只是低头笑了一下。

    “那我等谢哥觉得时机到了的时候,给我招招手。”

    谢军看着他,沉默了两秒,忽而笑起来,声音不轻不重:“你要真是来讨茶喝的,那这顿算我请。别的,慢慢来。”

    沉时安举杯:“我等。”

    那一杯,他喝得干干净净。

    会所的门从身后关上,思思乖巧地坐在后座,一路沉默。

    沉时安靠在车窗边,手指有节奏地点在膝上。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开口:“你知道谢军平时都去哪玩?”

    思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迟疑着摇头:“我……不是很清楚。我只见过他几次,平常都不跟我们一起的。”

    沉时安“嗯”了一声,没再问。

    车子行到半路,他吩咐司机绕去一家茶室。

    这是上次沉兆洪来新加坡,带他去饭局前绕路停过一次的地方,

    那次沉兆洪没让他跟上去,他在车里等了二十分钟。

    透过车窗只看到人进人出,偶尔有熟面孔拎着袋茶叶从后门离开,言笑晏晏,一副本地人的气派。

    沉时安打算去碰碰运气。

    茶室开得低调,不接散客,门口连块像样的牌匾都没有。

    他推门进去,语气克制得像走错了地方:“你好,我之前跟沉先生一起来过,他说这边茶不错。”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整洁,神情淡淡,老板扫了他一眼:“沉先生哪位?”

    沉时安不紧不慢地答:“香港洪哥。”

    老板没说话,只侧身让了条道。

    沉时安在靠近窗的位置坐下。

    茶送上来,没问他要喝什么,直接端来一壶铁观音,显然是默认了“熟人带过”。

    他也没多言,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语气像随意拉闲话:“这边挺安静的,没几家店还肯这样开。”

    老板在柜台后擦着茶具,声音平平:“也就几个老客,坐得住罢了。”

    沉时安“嗯”了一声,又问:“那边那张桌子还在吗?上回沉先生等人,坐在靠里的位置。”

    老板没接话,似乎没听见。

    他也不追问,只低头又倒了点茶,等老板拎壶过来添水时,才语气轻松地问:“这种地方,要真有点圈子的人来坐,喝茶都嫌慢吧?”

    老板倒完水,手一顿,淡淡道:“真要热闹的,也不在这边打发时间。”

    沉时安笑了下:“那得是哪儿?”

    老板没抬头,声音不轻不重:“东边,万和台。”

    他语气轻描淡写,像只是随口带过一个老地名。说完就转身收拾杯盏,不再多言。

    沉时安没作声,只点了点头,动作慢地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两张一千新币,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