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问问厨房,今儿有没有肥蟹,若有,让人清蒸了,拿一碟子过来,要团脐的,配着姜醋。”

    沈棠一听就知道他是为自己要的,忙止住他。

    “罢了,有也不必拿。今儿已经有这么多菜,再多俩人也吃不完,咱们晚上再吃螃蟹吧。”

    “螃蟹性凉,晚上吃不好。让厨房再热些黄酒来,压压寒气。”

    “明日再吃也好。”

    “明日还有明日的吃食,吃饭这事儿怎么能马虎呢?”

    沈棠无奈一笑,吃饭这事儿,他确实一点都不马虎。

    “那……方才听下人说,今儿还有新鲜鹿肉,夫君要吃吗?若喜欢,叫人一并添了来。”

    祁怀璟略一沉吟,忽然一笑。

    “鹿肉嘛……我下午还有事儿要出去,留着晚上吃吧,吃罢好睡。”

    沈棠倒没听懂他的暗示,点头应了。

    中饭吃到一半儿,厨房果真送了螃蟹过来,还额外添了两道新菜。

    沈棠见了,笑着打趣他。

    “瞧瞧,看来你前几日把厨房的人吓得不轻,今儿就点了一道菜,人家巴巴送来了三道。”

    传菜的丫鬟立在一边回话。

    “回三奶奶,这倒不是厨房的孝敬。是太太听说爷要了螃蟹,猜是要吃酒,就又命人多做了两道,好给爷下酒吃。”

    越夫人果然一直盯着梧桐苑,可她不仅没猜对,祁怀璟更是看都不看,对端菜的小丫鬟一挥手。

    “螃蟹留下,别的你们拿下去吃吧。”

    小丫鬟们欢喜不尽,谢了赏走了。

    沈棠瞧他那满脸嫌弃的样子,笑着摇头,忍不住感慨万千。

    越夫人娇宠幼子,事无巨细,掏心掏肺,要一给三,素来是她的风格。

    偏偏这位小爷,最是不领情。

    秋风初起,螃蟹正肥,沈棠也确实喜欢吃,只不过不大会拆,就让丫鬟帮着弄。

    祁怀璟一摆手,搁下筷子,用菊瓣水净了手,亲自给她拆螃蟹。

    沈棠见他穿着簇新的云纹锦衣,忙拦住他。

    “满屋子都是丫鬟,叫她们弄吧,你下午还要出去,别沾手了。”

    “不行。她们笨手笨脚的,弄不好。”

    伺候的丫鬟们脸上笑着,心里却想,分明是这位爷自己要献殷勤,倒怪她们笨了。

    他也确实利落,很快拆了一壳子蟹黄蟹肉,倒了姜醋,递到沈棠面前。

    沈棠笑着接了,柔声谢他。

    “有劳夫君。”

    “呵,客气什么。”

    祁怀璟说着不客气,却笑得心满意足,又开始剥另一只。

    “我说夫君,你的好意我都受用过了,这只叫丫鬟们弄吧,别耽误你吃饭。”

    “急什么,饭又不会跑。”

    沈棠:“……”

    她拦也拦不住,祁怀璟到底还是亲手剥了几壳子蟹肉,又喂她喝了几杯温热的黄酒,才开始接着吃饭。

    沈棠本来就快吃好了,这会儿被他喂得有些撑得慌,就托腮侧坐,看着他吃饭。

    就这么看着看着,她心中忽然又琢磨出个新念头,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

    祁怀璟早就察觉到了。

    “看什么呢?”

    沈棠大大方方地告诉他。

    “看你啊,夫君。我忽然觉得你和太太……很像。”

    他一挑眉。

    “哦?我倒没听几个人这么说过,都说我们娘俩长得不像。”

    祁怀璟长相出色,听说随了越家的外祖母,也像他早亡的舅舅。

    越夫人虽然人到中年,可能看出来年轻时也是美人儿,只不过更像越老爷子,眉眼处圆钝些,没有那么俊利。

    沈棠笑了笑,没接话,只叫他好生吃饭。

    祁怀璟和越夫人长相没那么相似,脾气也差的远,可瞧瞧这母子俩对待心爱之人的做派……

    如出一辙。

    越夫人宠爱儿子,千娇万惯,要一给三,无人不知。

    祁怀璟平生最腻烦娘亲对他不加节制的爱,总要和她对着干。

    可如今,他娶了心上人为妻,娇宠起来,也很是不加节制。

    但凡他力所能及,只要沈棠想要,他就给,沈棠不要,他也给……哪怕她都说不要了不要了,他还坚持要给。

    沈棠暗自腹诽,在床上,这厮也是这做派。

    乌鸦还嫌野猪黑。

    其实母子俩的性情,当真是十足十的像!

    沈棠只是这么想,却没有跟他说,一是不想再耽误他吃饭,二是……

    若是就这么跟他说了,他八成也会像越夫人骂他那样,觉得她这人实在是不!知!好!歹!

    所以她就笑了一笑,没说话。

    等他吃了饭,漱口喝茶,打发人出去,两人歪在床上,手扯着手玩。

    沈棠吃得太饱了,有些发困,心里却还想着那丫鬟的事儿,捏弄着祁怀璟的衣襟,又开始跟他掰扯。

    “……实在是油头滑脑地欺负人,就嘴上出力,骗画屏大晚上给自己干活,那傻丫头还傻乎乎的,困得白日里都睡着了……”

    祁怀璟虚虚捂住她的嘴。

    “你说一遍我就知道了,怎么还想着这事呢?”

    “我心里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么着……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是主子,若是放在别人院里,打杀都使得。”

    “……”

    果然还是他更狠些。

    祁怀璟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

    “我不想让你和嫂嫂争那劳什子的管家权,也是这个缘故……平白给人使得团团转,人家还当你是傻子!”

    沈棠打着哈欠反驳。

    “这总是不一样的吧……”

    祁怀璟见她困劲儿上来,又捂住了她的嘴。

    “你睡吧,先别管这些,我心里有数。”

    他把自己的衣带从她手里拽出来,又亲了一亲。

    “时候不早了,铺子里还有事,我还得出去。”

    沈棠点头,他起来穿了外衣,临出门,又回头提醒她。

    “别忘了,晚上吃鹿肉。”

    沈棠困得星眼朦胧,低低应了一声。

    “……知道了。”

    第26章 商量过中秋

    刚刚入秋,天气略微有些凉意。

    沈棠刚起床,就有小丫鬟来报,秦二奶奶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出门前,她带着白露,想了一想,又叫了画屏,一主二仆,一起去了秦氏的鸣芳馆。

    梧桐苑居东,鸣芳馆居西。

    东长,西幼。

    东尊,西卑。

    若是越夫人的头生孩子没有早夭,合该他住梧桐苑。

    可那孩儿没留下来,倒让庶出的祁承洲占了长子的位置。

    饶是如此,祁承洲也心甘情愿住在西院,对嫡母毕恭毕敬,和祁怀璟兄友弟恭。

    他在意的东西,并不在这上头。

    鸣芳馆的布局和梧桐苑大差不差,也是居中五间正房,东西三间厢房,前后两排下房,中间有花木,有山石,一派富贵闲雅的气象。

    不过按规制,西边院子的尺寸比东院略小些,再加上正房、厢房住满了人,不及东院看起来清朗疏阔。

    前些日子,因要跟着秦氏学管家,沈棠来过好几遭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秦姜云很是客气。

    “太太让我教管家,我也不敢说什么教不教的,不过是丢下笆儿弄扫帚,但凡有事,咱们姊妹俩商量着来罢了。”

    沈棠也很是客气。

    “我心笨,学得慢,嫂嫂平日这么忙,教起来也要费些心思。不如嫂嫂自便,平日该忙什么忙什么,我在旁边看看就好。若是遇上有不懂的事儿,再来麻烦嫂嫂。”

    她自幼丧母,从来都没有人一字一句地教她……惯会自学成才。

    秦姜云也立即同意了。

    她确实挺忙……也不大想认真教。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何况自家是庶,三郎为嫡,本来就差她一头。

    幸好这弟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若是个像自己这样泼辣厉害的人,早就明里暗里踩她的头了。

    于是,秦姜云照旧处理家事,沈棠就在一边闲坐喝茶。

    起初,秦姜云还要客气客气,问问沈棠的意思,沈棠只是笑着摇头。

    “我不懂这些,都听嫂嫂的便是。”

    这么客气了几回,秦姜云也不问了,按照惯例处理了好几桩大事小情,果真事事得当。

    沈棠一边揣摩着她的言行气派,一边暗暗赞叹。

    难怪祁家产业大半在二表哥手里,祁怀璟只管了一小半,有这么精明强干的嫂嫂,那二表哥应该也不遑多让,这么里应外合……

    自己确实有些拖他的后腿。

    沈棠暗觉有愧。

    回家后,她学算账算得更起劲儿了。

    后来,因着祁怀璟当堂挥剑,秦姜云越发客气,也越发不肯多教,凡事只让仆妇们直接去梧桐苑回话,先问沈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