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需得等一个时机。”

    甘采儿还没等到出逃的最佳时机,却先等到了佛光寺山门被人砸破。

    原本的戒严军队与佛光寺相安无事,各自在各自地盘,互不干扰。但这一日,突然来了另外数百人的精锐军队,直接袭击了佛光寺。

    为首的是一位黑衣黑甲的中年将领,士兵称之为张统领。

    张元行至佛光寺,未打任何招呼,直接下令撞开了山门。在寺内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命令手下兵士将所有的人,全都赶到寺中讲经坛的空地处聚集,然后拿着一张画像,逐一比对。

    甘采儿清楚看到那张画像,画的赫然正是杜恪,笔触细腻生动,画得极像。她一颗心瞬间拎到嗓子眼,双手紧紧揪着手帕。

    看来杜恪在佛光寺一事,已经被公孙奕知晓。

    佛光寺的僧人加上滞留在此的香客,大约二百来人。张元拿着画像走了三遍,还是没找到画中之人。

    于是,他便随手拉出一位僧人,将画像放到对方面前,问:“可曾见过此人?”

    僧人摇头:“未曾。”

    “噗”地一声,一柄尖刀便刺入僧人腹部,那僧人捂着腹部,惨烈地呼号。张元手臂一抖,将尖刀拔出,鲜血瞬间涌出。

    “啊~~~~”

    “杀人了~~~”

    ......

    聚集的人群顿时骚乱起来,脸上充满了惊恐。

    “闭嘴!”

    “安静!”

    “谁敢跑,一刀砍了!”

    周围站着的兵士纷纷大声喝斥乱慌的人群,还出手狠狠打翻几人。

    而这时,张元又拉出另一位僧人,举起画像问道:“可曾见过此人?”

    “没,没.....”

    那位僧人哆哆嗦嗦地头才摇到一半,那柄尖刀又捅进他腹部。

    “啊~~~~”僧人瞬间失声大叫。

    “阿弥陀佛~~~”

    一道沉稳庄重的佛号忽响起,一位宝相庄严的老和尚从人群中走出,他身披大红袈裟,正是佛光寺的方丈,圆慧大师。

    圆慧大师双手合十:“佛门清静地,不可杀生。”

    “将军要找人便找人,整座佛光寺皆可任由将军搜寻,切莫再伤无辜之人。”

    张元将尖刀上的血一甩,道:“方丈大师,本将军哪有杀生?不过是放放血而已,还死不了人。”

    圆慧直视着他:“将军,有佛祖面前,寺中僧人不会打诳语,他们说没见过,那便是没见过。”

    “那小兔崽子确定是在这里的。”张元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大和尚,全都自诩慈悲心肠。若真要将人藏着,偌大的寺庙,还有这么大的山,本将军上哪里搜去?我可没这么多时间陪你们耗!”

    “既然你们都说没见过,那就别怪本将军无情了。”

    “来人,烧寺!”

    张元一声令下,一队人马就从他身后的队列中站出来,人人手中拎着两个木桶,木桶泛着刺鼻的味道。

    只见当前一兵士,将桶塞拔掉,拎起木桶往地上一倒,黑乎乎的粘稠液体缓缓流出。甘采儿目光狠狠一缩,她认得此物!

    这是攻城时所用的猛火油!

    此物易烧难灭,要是这几十桶猛火油一浇,莫说佛光寺定会烧为灰烬,若风助火势,怕是整座钟山也得烧掉大半!

    这位将军怕不是疯了?!

    显然,认出猛火油的,不止甘采儿一人。

    圆慧大师上前几步,站到张元身前,道:“万物皆有灵。将军纵火烧山,损毁的怕不止十万生灵!”

    “老纳愿为人质,亲领将军入寺搜寻,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相欺。”

    张元不屑冷笑:“呵呵,方丈大师高义,愿舍己渡人,一草一木都要救。本将军可信不过你!王爷还急等本将军回去复命呢。”

    “点火,给我烧!”

    “不用点火。你们不是在找我吗?我随你们回去便是。”一道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清脆且稚嫩。

    杜恪挣开了甘采儿的手,从人群走出去。

    张元见是一个清秀白皙的小姑娘,先是一愣,而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难怪之前没找到你!”

    “来人,将这小子绑上!”

    “还有,将隐匿他的人找出来,给我一并抓了!”

    “至于这山,本将军就给方丈一个面子,先不烧了。”

    杜恪听他还要抓人,不由急了,大声道:“是我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到寺里来的,与其它人无关!”

    “呵呵,小兔崽子,你以为本将军会信你?”张元嗤笑着,扯了扯他头上的花苞髻,一脸的不屑。

    “别找了,我同你们走就是。省得一会儿你又要烧山。”一道冷嗤声传来。

    “张将军,这刀口舔血的人,还是给自己积点德的好。”

    甘采儿自人群中缓步走出。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别来乱攀关系!!”杜恪瞪着甘采儿,眼圈通红。

    “傻孩子,你是夫君的学生,我们又一路从旦州到京都,怎么脱得了干系?”甘采儿安抚地拍了拍杜恪,笑了笑。

    “兰夫人......”杜恪哽咽,泪水滚滚而下。

    “别怕,我与你一道同去。”

    甘采儿牵起了杜恪的手。

    “带走!”

    张元斜眼打量着二人,而后收了尖刀,转身上马离开。

    人群中,朱小筱死死捂着小红的嘴,不让她哭出声来。

    第257章 生死劫(二)

    甘采儿以为自己和杜恪会被关起来,结果却出乎她意料。她和杜恪被塞进一辆马车,然后一路通畅地,直接被带进了皇宫。

    “把他们带下来!”张元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随即,甘采儿和杜恪二人被粗鲁地拽出了马车。

    此时的皇宫与几月前她来时,已大相径庭。昔日整洁肃穆的地方,如今成了修罗地狱,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折断的兵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

    抬眼看去,目之所及处全是干涸的血迹、残破的门窗,折损的军旗,曾经的平和繁华已不复存在,只剩满目的疮痍。

    整个皇宫一片寂静,他们一路行来,只偶见一两内侍与宫女低着头仓惶奔走,半点声音都无。

    眼前的一切,让甘采儿心中充满了荒凉和绝望。难道这一世公孙奕抢先动手,所以他赢了?

    甘采儿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她和杜恪被推搡着进了金銮殿。只见公孙奕正高高地端坐于龙椅之上,而他的面前跪着一大群人,其中男女老少都有。

    这一群人被数十位披甲执剑的兵士团团围住,最前面跪着的两人,有刀剑架在脖颈,赫然正是景和帝公孙睿,和他的皇后姚玑。

    “十弟,我将你长子寻来了,让你们一家人团圆,然后整整齐齐上路。你看,我这兄长可还贴心?”

    公孙奕一招手,押着二人的兵士,便将杜恪和甘采儿带到了最前方,对二人膝窝一踹,两人就并排跪在姚玑身侧。

    姚玑看到杜恪,顿时失了方寸,当即破口大骂:“我呸!你屡次残害我夫君,还谋杀了他所有儿子,就你这样儿狼心狗肺的东西,也配为人兄长?!”

    “你若敢伤我孩儿半分,我宁化身成厉鬼,永不轮回,也要向你索命!”

    公孙奕倒不气,反而笑起来:“啧啧啧,皇后娘娘还真是有勇有谋。竟然能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将嫡长子给成功换走了。不得不说,你配我十弟,委实是屈才了。”

    “不过,这满口粗话模样,哪有半分母仪天下的风范?来人,掌嘴五十!”

    “啪!啪!啪!”

    一个年轻的军士走到姚玑跟前,抡起胳膊就开始抽,整个大殿里顿时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甘采儿听得心尖直发抖,她担忧地看了眼姚玑,只见几巴掌下去,姚玑嘴角就鲜血长流,人也再撑不住,直直往地上倒去。

    公孙睿虽被刀剑胁迫跪在地上,但长期养成的上位者的气度却不减,他定定看着公孙奕:“这个皇位,从来都不是朕之所想。皇兄若是想要,自可拿去。”

    “当年朕登基,不过是为皇兄挡劫的一步棋。朕为君七载,也只是皇兄手中的傀儡。朕自问,从未对不起你!”

    “可皇兄却步步相逼,不仅屠戮朕的家人,残害朕的身体,还通敌卖国,以边境众军士的性命,换取你要的权力!

    “你如何对得起浴血守边的军士,如何对得起大雍的国民,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公孙睿一句一句掷地有声,声音也越说越大,说到最后竟上满眼猩红,眦目欲裂。

    甘采儿默默看了他一眼,景和帝果然是位明君。

    “无知浅薄之人,才会口出妄言!”公孙奕不屑地冷笑,而后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你可知年年花在北疆的军费有多少?北疆那破地方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地广人口稀,政令不通。孟家拥兵自重,朝廷还要花钱替他养八十万军队!你真当国库里的银钱是大风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