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霜眼睛盯着土地,余光却瞟着女孩,将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分毫不漏地收归眼底。

    “你叫的是花还是人呀?”

    玫瑰十分不满,艳丽的嫣红浮上面颊,带着一丝责怪与娇嗔。

    “叫的是你。不喜欢叫玫瑰?那叫作玫玫好咯。”

    姬霜头也不抬,不容置喙地为女孩决定了新名字。

    玫玫像霜打的茄子,发现挣脱不了捆绑手腕的绳索,就蔫不拉几地低下了头。

    “喂,别那么垂头丧气的。看着就让人心情糟糕。”

    姬霜抓过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流到下巴的汗,很不愉快地要求玫玫提供情绪价值。

    玫玫不甘心当被捉住的犯人,嗫嚅着为自己作无罪辩护:

    “我不是故意偷你的花。是司仪大人告诉我,装点婚礼的鲜花不够了,我才把脑筋动到你的花园上面来的。”

    “那不还是故意的吗?”

    姬霜不理解她的逻辑。

    只听玫玫伶牙俐齿地反驳:

    “一时鬼迷心窍,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婚姻是人生大事,就当为素不相识的我送上祝福,不可以吗?”

    “咯噔。”

    姬霜的心脏突然停跳一拍。

    她紧绷面皮,问玫玫是不是要和人结婚了?

    玫玫古灵精怪,顾左右而言他,卖了好大的关子,就是不肯直奔主题。

    姬霜急了,扔下锄头,捧起她的脸颊追问。

    “嘻嘻,是要结婚了。……和你结婚了哟。没想到吧。女神说我会嫁给你。司仪让我帮忙采摘鲜花布置场地。”

    玫玫这才笑嘻嘻地把话说清。

    当然,她也补充道,“司仪说你八成不会同意和我凑对,已经把另外的人选为我准备好了。”

    “另外的人选?花心的小东西。你还想一次嫁几个人哪?”

    得到了答案,姬霜并未松一口气,反倒将眉头皱得更深。

    正如她先前对邻居所说,花期将至未至,她还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照顾花骨朵,哪还有闲心讨老婆啊?

    但是拒绝成婚的话,就要错过一位非常合胃口的伴侣了。

    “给我解开绳结呀。我是你未来的妻子,还绑着我干吗?”

    玫玫摇晃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两只手,冲姬霜甜甜地撒娇。

    姬霜摇了摇头,犹豫再三,还是不舍得放下事业:

    “婚礼你别去了。在花园待着吧。绳子我也不会解的。”

    过段时间再结婚也一样。

    花和人,真正的玫瑰和虚假的玫瑰,她两个都要。

    玫玫脸色微变,甜美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她眼见姬霜继续干活、不搭理她了,不禁恼怒道:

    “木头疙瘩,既然你看不上我,我也说实话吧。咱俩配对的事是子虚乌有。我是为了让你放了我,才编瞎话的。”

    “哦。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姬霜不动声色,暗自想着不管这女孩说的是真话假话,自己都不会把她放出花园的。

    就算想和别人比翼双飞,被关在这里,女孩也没处飞去。

    玫玫不吱声了,没精打采地挪回原先的角落,靠着栏杆小鸡啄米般打盹。

    面对软硬不吃的花园主,她除了放弃抵抗也别无他法了。

    盹打着打着就睡熟了。

    在姬霜挥洒汗水的期间,玫玫睡得很香,从枕着手臂半倚半坐的姿势,逐渐变为滑落在地,躺得四仰八叉。

    姬霜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女孩吸引,挥舞锄头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这小家伙……今晚让她和我挤一床被子吧。”

    思绪飘到了依偎取暖的夜晚,姬霜已经开始计划,要怎么在寒冷的初春夜为女孩暖手暖脚了。

    但睡着的玫玫听不见她的话,也无从知晓她的安排。

    可怜的少女只当会被她拴在花园几天几夜,在梦里哆嗦着蜷成一团,捂住露出的手臂和腿。

    “给她拿件衣服盖着算了。”

    姬霜一回神,就看到玫玫冻得不停发抖,心瞬间就软了,摸了摸她青白的小脸,走进屋子去取御寒的衣物。

    也是醒得早不如醒得巧。

    玫玫恰好在此时被冻醒了。

    睁开眼睛,见四周无人,她连忙抖出藏在兜里的护身小刀,把碍手碍脚的绳子割断了。

    她是抓紧时机逃跑了。

    从屋里翻翻找找取来衣物的姬霜,对着断成几截的绳索,可就当场呆住了。

    再也顾不上饲养玫瑰了。

    姬霜抱着厚厚的衣服,跑出花园去找失踪的女孩。

    玫玫能去哪儿呢?

    早知道,问出她的真名也好找人。

    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姬霜只能比比划划,对见到的每一个人形容那个女孩:

    “是白玫瑰一样的,清纯又唯美。”

    人人都冲她摆手,表示并不知情。

    直到快跑断了腿,姬霜才从一位开店的老奶奶口中得知:

    “最近是有个漂亮的女孩来到本地,无依无靠,被司仪收留了。”

    怪不得。

    怪不得姬霜不认得她。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奶奶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老花眼镜,轻描淡写道:

    “妄玫。还能叫什么呀?她就叫妄玫嘛。”

    第63章 爱情的本质是排他,爱情女神的本性是妒忌。

    姬霜是在洋馆门口找到妄玫的。

    司仪居住的洋馆,掩映在成荫的绿树之间。门口有大人物的马车穿梭如织。

    妄玫就坐在石阶的最高一层,梳理着长发,悠然自得地晃荡双脚。

    见到姬霜出现,妄玫吓了一跳,把梳子塞回口袋,跳起来向洋馆内部跑去。

    可惜的是,正和大人物谈论事宜的司仪挥挥手把她赶了出来。

    姬霜守株待兔,抓住了慌乱失措的女孩,像揽入一片温暖柔软的云:

    “你跑什么?以为跑得掉吗?”

    拥抱的滋味十分美妙。

    抱过一次,姬霜就不想松手。

    但妄玫只愣了两三秒,就一口咬住她的手臂,逼迫她放开自己,同时手脚也像离水的鱼那样拼死扑腾。

    “咬,继续咬。一点也不疼。”

    姬霜做惯了农活,力气大,皮糙肉厚,不怕小伤小痛。

    在她的强力压制下,妄玫的挣扎渐渐软弱无力,眼眸也浸了一层薄薄的泪水。

    就是在这种时候,姬霜挑起女孩的下巴,随心而动,深深地吻上去的。

    背景音瞬间消弭于无形。

    树叶簌簌、鸟儿展翅、花朵绽放……一切细微的声响都如潮水般退去。

    除了近在咫尺的彼此仍旧具有色彩,其余的事物都变为无法吸引注意的黑白。

    突如其来的吻,绵延到天荒地老。

    鼻尖轻触鼻尖。

    温热的呼吸在口齿间传递。

    接吻间隙,妄玫急促地喘着气,说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笨蛋,明明不找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几天之后,姬霜才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

    爱情女神下达的诅咒,直到获得真爱之吻的那一刻到来为止,罪人将一直沉沦在名为“忘却”的地狱,得不到救赎。

    正如姬霜的身份是本地玫瑰园的花农。

    妄玫也有身份,是外地前来执行任务的刺客。

    委托人只给了六个字,仿佛是含蓄优美的意象诗:[杀死那朵玫瑰]。

    对于姬霜来说,“玫瑰”是从天而降的妄玫。

    但对于妄玫来说,“玫瑰”又指代谁呢?

    “我想起来了。

    这算是解脱吗?还是更加严厉的惩罚呢?女神大人还真是恶趣味啊。”

    诅咒施加的效果消失,妄玫神色复杂地瞥了姬霜一眼,趁其不备,跳到地上,一溜烟地逃向一辆行进中的马车。

    少女手脚麻利地窜进门帘掩盖的车内。

    她知道那里空空如也。

    马车夫把预定的乘客送到洋馆,拿了小费,就驾驶空车咣当咣当地回去了。

    “等等,别跑!”

    姬霜伸手去拦,没能拦住她灵巧的身影。

    马车一骑绝尘而去。

    只留下原地懊恼的女人,拍了拍额头,“居然真让她逃走了……”

    回退到十天之前。

    妄玫刚上岛的那一天。

    假如记忆可以信任,那么现在是神代1001年,十位新神将旧神拉下神座的一千年后。

    创世女神以轻慢的态度对待世事。

    祂开辟了世界,也捏造了十位继承者,但却故意为祂们留下致命的缺陷。

    黑暗女神高贵威严,却是最低贱的魅魔。

    光明女神光芒四射,却是笑里藏刀的恶徒。

    至于爱情女神,执掌爱,却不懂爱,唯一能够理解的感情是嫉妒。

    十位子女爱戴母神,亦憎恨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