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品:《第四次满月

    再次回到周悬的府院,杨笛衣只觉四周是陌生的冰冷,她看不透这面围墙,一如那个多年未见的少年。

    一名小厮端着茶盘走上前来,弓身道:“杨姑娘,茶盏......”

    “不用换了。”杨笛衣沙哑着声音,略有些冷意的眼神落在小厮身上,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不敢抬头,“回姑娘,约莫还有一刻钟。”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小厮离开了,身边安静的可怕,哪怕周悬已经添置了不少人,但他们似乎都受过训练,一举一动无声无息,干净利落。

    杨笛衣耐心地坐着,不言不语,仿佛融入这片寂静。

    直到宁静被打破,门外传来略有些熟悉的马蹄声,不同的是,这次是马车。

    周悬晃晃悠悠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踉跄就往地上摔去,幸亏旁边有人搀扶,这才没至于跌倒。

    周悬揽过搀扶他那人的肩膀,笑着在说什么。

    杨笛衣平静地注视着他,坐着没动,一直到周悬跌跌撞撞走近,他似乎才认出屋内坐的人。

    “......阿衣......”周悬目光清明一瞬,又恢复那幅醉醺醺的样子,使劲晃了晃脑袋,冲她扯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

    说着周悬便挥了挥手,搀扶他的人心领神会,弯着腰离开了。

    屋内顷刻间便只剩两人,周悬三步变作两步,将自己扔进椅子里,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这才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女子。

    周悬辅一靠近,一股浓重的烈酒之气便袭向杨笛衣,她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道:“你喝醉了。”

    “没有。”周悬稍稍后仰,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瘫的舒服些,闻言笑着摆手,“你找我什么事?”

    “你先叫下人煮了醒酒汤,喝过便去睡觉,我不与酒鬼多言,事情明日再说。”

    话音未落,杨笛衣便想起身离开,不料周悬仿佛预料到她的举止一般,先她一步站起身,眨眼便到了她的面前。

    周悬双手撑在扶手上,将杨笛衣锢在自己和座椅之间,杨笛衣便生生无法动弹。

    杨笛衣似乎听到一声嗤笑,极轻,又仿佛只是路过的风声,还未等她分辨出来,便看到周悬原本低垂着的脑袋微微扬起。

    两人呼吸似乎都变得清晰。

    杨笛衣实在不喜酒气,更别说离的这么近,抬手便想将他推开。

    周悬一动不动,沾染了酒气的声音也变得懒散,不像他往日,

    “就现在说。”

    杨笛衣五指攥入手心,抬眼望向他,她听到自己强忍颤抖的声音,

    “他们说,是你下令要将方雪明斩首。”

    第26章

    她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是不信的,她知晓周悬是什么样的人。

    但方景和信誓旦旦,说是寻了不少人打听,有人说亲耳听到周悬说的。

    来之前,方景和见杨笛衣还是不太相信,急急说道:

    “你们几年未见,他当真未变吗?”

    杨三白当即脸色就变了,瞳孔放大,不住地拿手肘戳他,方景和自知失言,脸上浮现懊悔的神情。

    杨笛衣轻垂眼睫,“真假与否,待我问过他再说。”

    此刻,周悬就在自己面前,杨笛衣直直望向他的眼中。

    这双曾经目若朗星的眸子,此刻却像是浸染黑墨般深邃,教人看不清楚。

    周悬没有言语,连神色都未曾变化。

    堂内一片寂静,杨笛衣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知怎得,她方才还急促的心跳渐渐减缓,她轻声又问了一遍,

    “是你吗?”

    周悬这次没让她等太久,他轻扯唇角,喝了酒的嗓音低哑,

    “是我。”

    杨笛衣轻眨眼皮,只觉自己心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紧接着传来难以忽视的刺痛感。

    “可有苦衷?”

    “没有。”

    周悬答得又快又果断,仿佛早已料到杨笛衣会问。

    杨笛衣登时沉默下来,周悬只是笑,身子又往前凑了几分,像是在细细观察她的神情。

    “阿衣,你在难过吗?”

    周悬放开扶手,缓慢地抬起手腕,似是想触摸她的脸。

    还未等手指碰到,杨笛衣重重地侧过脸。

    周悬手腕停在半空,自嘲地笑了下,“这么难过啊......”

    身旁没了束缚,杨笛衣毫不迟疑地推开周悬,从椅子上站起身。

    “为什么?”

    周悬被推也不气恼,只是缓慢地直起腰身,回望杨笛衣。

    “你明知道,是不是他还未知晓,况且就算是,他也罪不致死,你也知道我还在调查,你明知道......”

    周悬出声打断,“谁说我知道。”

    杨笛衣胸腔剧烈起伏,“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夜馒头也在吗?”

    若非周悬授意,馒头不可能出现在那里。

    但本能的她知道周悬不会害她,她便以为馒头是在帮她望风,如同杨三白他们一样。

    “原来你知道啊。”周悬轻笑,上前一步。

    杨笛衣跟着便往后退,看向他的眼神变得陌生。

    周悬步子顿时停住,似是有些迷茫。

    “我知道你在指挥使司,不宜插手,我也从未拿这件事麻烦你,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下的令。

    杨笛衣说这些的时候,眼中含着泪意,她不想哭,便死死咬住唇瓣,不让泪水落下。

    “因为想他死啊。”周悬平淡道,丝毫不掩盖语气中的杀意。

    早就想他死了,第一次从阿衣嘴里听到‘夫君’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想杀了他。

    “再说了,”

    周悬不再迟疑,上前一大步靠近杨笛衣,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后退,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是只有我想要他的命。”

    杨笛衣顿时僵在原地,只觉浑身血液变得冰凉,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看到周悬放开了她的手臂,笑道:“死一个大夫罢了,京城每日要死多少囚犯,杀人偿命,再正常不过了。”

    周悬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带上了几分玩味,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他儿时就知道,她很美,否则自己不会见她的第一眼便将她望进了心底,记了好多年。

    近十年未见,杨笛衣已褪去青涩,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眉眼虽添了几分凌厉,但仍掩盖不住她眼底的温柔。

    下午馒头打发了沈洛华来回他时,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几番欲言又止,周悬瞧着一阵烦躁。

    “有话就说。”

    馒头揣摩着他的脸色,小心地开口,“那个,我下午在永宁堂还碰到了笛衣姐。”

    周悬整理衣裳的手指一颤,拧着眉头看向他,“继续。”

    “可她当时看的是擅长医治小儿的赵大夫,”馒头疑惑道,“江上哥,你知道笛衣姐有孩子吗?”

    孩子,周悬想到这两个字便感觉头疼欲裂,加上这会儿不久前喝的酒起了效果,周悬只觉胸中像压了千斤重的石头。

    周悬将体内的不适强行压了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

    “你若是担心,他死后无人可依,不若入我府中,我必.......“善待你和孩子。

    “周江上!”

    未等周悬话落地,杨笛衣不可置信地出声打断他,声音也带上了不宜察觉的惊惧,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悬声音散漫,无所谓道,“知道啊。”

    说着,周悬目光落在杨笛衣因情绪激动而起伏的肩颈处,那里垂着几缕发丝。

    周悬只是迟疑片刻,便上手将发丝缠在指尖,细细把玩。

    “怎么?不愿意吗?”

    “为什么呢,阿衣,你我幼时相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况且和他比,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周悬乐此不疲地盯着那几缕发丝,将其在指尖绕圈,放开,再继续绕,兀自说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与他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怎能不使人沉醉。

    杨笛衣听着他的话,脑中仿佛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

    “你疯了。”

    良久,杨笛衣沉着脸甩下这句话便要离开。

    周悬望着指尖缠绕几圈后滑走的发丝,眼神跟着冷了下去。

    在杨笛衣迈出大门的前一刻,有什么东西快速越过她的耳旁,重重砸在门板上。

    皮肉和木头发生撞击,屋门被毫不留情地合上。

    “你——”

    杨笛衣回头便要质问他,却被周悬放大的脸庞吓得连连往后面退。

    周悬跟着贴了上去,将她抵在门板上,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杨笛衣刚要开口,便看到周悬身子轻晃,随即脑袋一沉便靠在了她肩膀上,杨笛衣只来得及瞧见他微红的眼眶。

    “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