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 第85节

作品:《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

    他揽住面前人的腰,凑近面前人耳边。

    “除去今晚,你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明天晚上,我和他之间,一定有一个人会死去。”

    第61章

    贺拂耽伸手抚摸那道血红的划痕, 其下跳动似乎在应和主人的话。

    指尖流泻出灵力想要修补伤口,却被面前人一把攥住。

    贺拂耽挣扎,睁大双眼, 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模样。因为这份不解和悲伤,反倒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愠怒。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独孤明河, 你不怕死吗!”

    “阿拂不是也不怕吗?”

    独孤明河轻笑, 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你用你的血救骆衡清,我用我的血救你。”

    “我不能拦你。那么,阿拂,你也拦不住我。”

    太极殿。

    封妃的一切流程都从简,但太极殿的宫人还是忙碌了很多。四处缠上大红的帷幔,铺上大红地毯, 花房培育出的花一盆盆端来,点缀在四处。银丝炭袅袅生烟, 暖意洋洋, 叫人分不清眼下究竟是什么季节。

    贺拂耽赤脚踩在地砖上,替镜中人梳理长发。

    玉砖下铺了地龙, 暖玉生温,就好像回到望舒宫。

    窗户开了一点小小的缝隙透气,有风吹过时,烛火微晃, 衣袂拂动, 花瓣也轻轻颤抖, 只有身前人巍然不动。

    握在手里的发丝冰凉,根根分明,剑一样指向地面。明黄寝衣垂落,如此张扬的颜色, 竟也像是被寒霜凝固了一般,连丝绸都不复光泽。

    贺拂耽一下下梳着,四周静谧,梳齿摩擦过长发时发出细小的窸窣声。

    突然这声音开始变大,细密如织,面前人开口道:

    “下雪了。”

    贺拂耽一愣,抬眼朝窗缝望去。

    的确下雪了。雪粒纷扬,遥遥望去白茫茫一片,似乎窗外所有东西都在此刻消失了,世界一瞬间小得只剩下他们两人。

    帝王突然在雪声中道:

    “若有来世,阿拂与我做一对凡间普通夫妻可好?”

    贺拂耽梳齿一顿。

    “陛下为何会这样想?做君王不好吗?真龙天子万人之上,即使神仙亦要羡慕。”

    “神仙何必羡慕朕?高处不胜寒,神仙与帝王又有和区别?”

    镜中人轻叹。

    “万人之上,便要对万民负责。整日上朝批折子见大臣,人生短短不过百年,与阿拂相处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呢?倒不如只做民间一对普通夫妻,躲在深山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论外界世事如何变化,我与阿拂永远相伴。”

    贺拂耽一怔,想起九情缠编织的梦境之中,有人在耳边一声声偏执道:

    “若无阿拂,飞升上界,又有何意义?”

    “还要我再说多少遍?阿拂,你为何永远不信我?”

    他的确不曾信过。

    任由这句话在耳边被重复千万遍,直到离开望舒宫,也不曾相信。

    梳齿划过发丝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完全垂落,掩在广袖之中。

    贺拂耽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拔下发间白玉燕钗,钗身紧紧攥在手心,两点钗尖寒光闪烁。

    他不能相信这句话。

    因为心无私爱是修士应尽的责任,而飞升上界是天道命定的结局。

    钗尖慢慢靠近面前帝王的脖颈,冷玉的寒气在满室暖洋洋的空气中应当是很明显的,就像在东宫时太子为他束发时那般。

    但镜中人似乎毫无所察,轻轻笑道:

    “阿拂为何不答?因为你我没有来世,是么?”

    贺拂耽一惊,白玉燕钗应声落地,即将跌落在地面上被面前人伸手接住。

    玉钗搁在案前,清脆一响。

    贺拂耽喃喃开口:“您都知道么?”

    “不,阿拂。朕什么也不知道。”

    帝王起身,来到窗边。

    “不知某日起,朕能看到天上多了一个东西,一朵莲花。朕不明白那是什么,阿拂想来应当明白。”

    贺拂耽迟迟没有说话。

    那是莲月空,永世高悬于世间,漂浮在六界之上。

    但在人间界,仙家法术幻化成的云雾将它遮住,按理说不该有肉体凡胎能看穿。

    “看来阿拂的确明白。”

    帝王回首,柔声开口,“那么阿拂是何方小神仙下凡呢?”

    “陛下……就不怕我是妖精吗?”

    “古有狐妖为惩商纣,以色|诱之。阿拂也是来诱惑朕的吗?阿拂想要什么呢?”

    不等身后人回答,又笑着续道,“无论阿拂想要什么,朕都会给。即使是朕的皇位,即使是……朕的命。”

    他视线在案前白玉钗上短暂划过,又重新落在紫衣美人身上。

    “所以,阿拂是人是鬼、是仙是妖,于朕又有何区别呢?”

    “……陛下就不问我别的吗?难道陛下就不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吗?”

    帝王静默片刻,随后轻笑。

    的确是很不可思,某日醒来,天空中除了日月,竟然多出一朵莲花。

    过往的记忆模糊不清,像在观看别人的人生。镜中面孔熟悉又陌生,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让他去厮杀、去征伐、去亲历万箭齐发的险境,声名狼藉之后众叛亲离,直到旁人举起清君侧的大旗,将他杀死。

    但在东宫看见一双盈盈带泪的眼睛时,所有暴虐的念头都戛然而止。

    或许周身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谎言,但面前的人是真的。

    这便够了。

    “朕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

    帝王走来,将面前人拥入怀中。隔着丝绸传来彼此的体温,在此刻,他们都如此真实地存在着。

    “是怎么样都没关系,因为朕看见了阿拂。”

    冰霜气息扑面而来,贺拂耽陷在面前人怀中,看见明黄绸布上五爪金龙双目圆睁,与他对视。

    他伸手抚上那只金龙,指尖描绘着片片龙鳞,也描绘着其下声声心跳。

    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帝王是人族,远在望舒宫的师尊,也是人族。

    一个出身集万千功名利禄之盛的天家,一个出身三教九流掰扯鸡毛蒜皮的市井。

    偏私与欲望本就该是他们的本相。

    因为剧本上“路人甲”三个字,他淡忘了师尊作为人的身份。而现在,面前身处人欲中心的帝王便在提醒他——

    这就是师尊想要的。

    不是得道飞升,也不是万人之上,只是和所爱之人永远相伴。

    这缕分神不愿接受主魂颁布的结局,而师尊亦不愿接受天道赐予的结局。

    因为他们是人。

    自古以来人族便高唱我命由我不由天,而天道宠溺人族,便也准允他们反抗它,甚至战胜它。

    指尖点在龙目上,不受控制地颤抖,而后被帝王轻轻攥住。

    “阿拂要诱惑朕了吗?”

    他微笑,“阿拂想好要拿走朕的什么了吗?”

    贺拂耽闭眼。

    系统曾说,这是他的世界,因为他将抗争被病毒改变的命运。

    那么,这何尝不是师尊的世界?

    又何尝不是男主独孤明河的世界?

    手中塞进一个寒凉之物,贺拂耽睁眼,看见是那枚白玉燕钗。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枚燕钗将被用来做什么,可即使这样,它还是被重新放入他的掌心。

    “阿拂是该戴钗。拂水双飞燕,化作首饰,也应当是双股的钗,而非单股的簪。双燕若只剩下一只,该如何寂寞呢?”

    “……陛下想知道,为何我这样钟情于燕子吗?”

    帝王半开玩笑地打趣道:“难道因为阿拂就是燕子变作的吗?”

    贺拂耽却极认真地喃喃:“我曾经的确很想变成燕子。”

    为了避开人间界,年幼时猫妖母亲带着他住在南海边上最险峻的峭壁之上。

    或许是因为没有龙子龙女愿意和他玩,也或许是体内终究流着猫族的血,他很喜欢看鸟,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们住的崖壁上全是沙燕的巢穴。

    他常常端着小板凳到悬崖上看那些小燕子打洞,看它们用嘴和脚爪一点一点挖掘出巢穴,再衔来羽毛和枝叶将洞穴填充得温暖舒适,然后下蛋,飞来飞去地育雏。